王晋斌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党委常务副书记、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主要成员

截止北京时间2020年6月1日上午8：32分，依据霍普金斯大学提供的数据，美国COVID-19确诊人数达到1789368人。从最近的趋势来看，并未呈现出明显的递减趋势（图1）。

图1、美国COVID-19确诊人数（每日）

图片来源：https://coronavirus.jhu.edu/map.html

截止目前，美国50个州基本都重启经济，在这样的状态下，疫情防控持续的时间将会更长。如果失业率仍处于高位，对美国居民资产负债表将会造成明显的负面冲击。从2019年的数据来看，在进入2020年疫情冲击之前，美国居民的债务偿还能力要明显好于次贷危机时期。2007年1-4季度美国居民家庭债务支付占可支配收入比例（DSR）为13.03%，财务债务支付比例（FOR）为17.91%。图2给出了2007年1季度-2009年4季度美国居民DSR（包括抵押贷款MDSR和消费者债务支付CDSR）和2019年1季度-4季度的对比，可以发现，不论是哪一种口径统计的居民家庭债务支付占可支配收入的比例，2019年美国居民家庭资产负债表的健康状况好于次贷危机时期，也好于次贷危机爆发前的2007年的状况。

图2、美国居民债务偿还能力（各种口径债务支付/可支配收入，季度均值，%）数据来源：https://www.stlouisfed.org/ 注：DSR：家庭债务支付占可支配收入比例。包括抵押贷款支付比例(MDSR）和消费债务支付比例（CDSR）。FOR：财务债务支付比例（FOR）是在DSR基础上，进一步包括租房支付、汽车租赁支付、家庭保险支付和财产税支付。

疫情持续的冲击，必然会对美国居民资产负债表产生负面影响。从美联储5月14日发布的一项侧重于就业和家庭财务状况的调查来看（样本中58%是结婚家庭；家庭收入低于4万美元的样本占20%，4万美元-10万美元的占36%，10万美元以上的占43% ，Report on the Economic Well-Being of U.S. Households in 2019, Featuring Supplemental Data from April 2020），在总体状况上，7%的被调查者认为日子很难过，20%的认为凑合，43%认为还OK，29%的认为过得好。在应急花费400美元的调查中，11%的被调查者认为自己无力支付这笔应急支出，75%的人认为可以通过信用卡或者储蓄账户来支付。在调查本月费用支付能力情况时，81%的被调查者认为能够支付，18%的人认为某些费用无力支付。在就业方面，33%的人认为自己处于失业状态，并且没有找工作。在调查上周是否从事副业、临时工作或者寻找新工作来补充自己的收入时，95%的被调查者回答没有。在调查3月份收入和今年1-2月份收入相比的状况时，11%的人认为下降很多，13%的人认为有些下降，71%认为差不多。

4月份的上述调查至少说明：第一、美国居民中贫富差距明显；第二、大约15%的被调查者生活状况急剧下降；第三、没有兼职等收入来源。

我们再来看另外一项近期的调查。主街道计划是美联储提振经济最重要的信贷计划。从美联储4月份公布的“Perspectives from Main Street: The Impact of COVID-19 on Communities and the Entities Serving Them”来看，69%的采访者认为COVID-19对他们服务的社区经济条件造成了严重破坏，复苏将困难；超过1/3的受访者（35%）表示他们的社区需要12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恢复到COVID-19中断前的状态。在对于经济实体的调查中，72%的受访者表示COVID-19对他们所在的实体产生了重大影响，41%的受访者预计在经济开始复苏后会迅速反弹。在调查“在出现财务困境之前，贵公司能在当前环境下运营多少个月？”时，1/4的受访者表示他们的实体在当前环境下可以运营不到三个月，然后就会出现财务困境。同时，近2/3的实体企业受访者（66%）表示对其服务的需求已增加或预计将增加，但超过半数的受访者（55%）表示，由于疫情冲击其提供服务的能力相应下降或预计下降。

上述主街道计划调查的实体企业82%是非金融企业和非政府机构，基本能够代表了美国的实体经济。调查结果至少表明了整体上美国居民想在未来2-3个月从就业中获取收入来提高自己资产负债表的质量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

我们也看到另外一个数据，美国经济中的私人储蓄率。2015-2019年美国私人月均储蓄率为7.4%。进入2020年储蓄率出现了上升，尤其是4月份私人储蓄率高达33%，这就意味着私人将4月份可支配收入的33%拿来储蓄了（图3）。

图3、美国经济中私人储蓄率%

为什么突然会有如此高的储蓄率？根据美国经济分析局（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5月29日的分析，4月份个人收入增加了1.97万亿美元（环比增长10.5%）。可支配个人收入增长2.13万亿美元（环比增长12.9%），个人消费支出下降1.89万亿美元（环比下降13.6%）。4月份个人收入的增加主要反映了政府对个人社会福利支出的增加，美国经济复苏计划为应对COVID-19大流行病向个人支付了款项。2020年的《关爱法案》为个人提供了3000亿美元的直接支持性经济影响付款，其中大部分提前退税付款在2020年4月发放；向符合特定标准的个人提供了1200美元的退税抵免（联合纳税人为2400美元）。此外，有子女的合格纳税人每名子女可获得500美元。4月份实际个人消费支出减少了16621亿美元，其中商品支出减少7583亿美元，服务支出减少9433亿美元。在商品中支出中主要是食品和饮料的减少；在服务业支出上下降最大的是医疗保健以及食品服务和住宿支出。可以预计，随着隔离措施的逐步解除，相比4月份，5月份美国实际个人支出将会有一定的提高。

在Envestnet Yodlee COVID-19 今年4月份的收入和支出趋势的调查中，美国居民在拿到财政发放的资金后，排名靠前的就是储蓄、提现以及购买证券（炒股票）。美国居民参与股市投资的比例很高，依据2017年底美联储公布的Survey of Consumer Finances数据，大约52%的美国家庭拥有股票资产。

把上述信息归纳一下，大概几点：第一、在新冠疫情冲击之前，美国居民资产负债表的健康程度要好于次贷危机之前，也好于次贷危机爆发时期。第二、美国当下失业率及未来2-3个月预期失业率严重，部分居民财务困难，这一比例大约在15%左右。第三、4月份美国私人储蓄率高达33%是因为一方面政府财政发钱，另一方面隔离措施导致的商品和服务支出减少所致。第四、美国居民拿到财政发放的资金后，会储蓄和投资证券（股票）市场。

可见，当下美国居民脱离过去长期习惯性的储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与疫情冲击下的财政刺激政策紧密相关。由于下半年美国将进入总统换届大选，特朗普一方面用财政赤字来给美国居民发钱，另一方面美联储用无上限宽松的货币政策来支持美国资本市场的资产价格，导致了疫情金融与疫情经济的大脱离。一句话：美国当下的经济金融表现出了浓浓的选票经济学的味道，当然也有助于减缓美国居民家庭资产负债表的恶化。

文章来源于中国宏观经济论坛